番外:僵尸班【6】(2 / 2)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又或许只是短短几息。
沫白终于收回了望向明月的目光,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会”
这个单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中了小班。
她猛地僵在原地,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圆,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在这时,一阵夜风毫无预兆地掠过林间,带着森林深处湿润的凉意,调皮地卷起两人的发丝,缠绕又分开。
沫白的嘴角,就在这阵风中,悄然勾起一抹极其温柔的弧度。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月光般轻柔地落在小班震惊未褪的脸上,声音里蕴含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
“但,一定是我离开世界那天”
一瞬间,沫白的神情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
但这丝异样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痕迹。
他不再言语。小班也仿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林间的月光下,四目相对。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一种难以名状的默契。
夏夜的清风带着微凉的触感,温柔地拂过他们的脸颊、发梢,仿佛在无声地安抚着两颗悸动的心。
谁也没有再开口,任由这份沉默在森林的怀抱里蔓延、沉淀。
不知过了多久,小班眼中那层震惊的薄冰终于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明亮、带着水光的晶莹。
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温暖又带着点狡黠的弧度。
她抬起手,没有用力,只是用拳头轻轻地、象征性地捶了一下沫白的手臂,声音里带着释然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那就是100年后咯?”
月光下,两人相视而笑,森林的静谧温柔地包裹着他们。
然而,命运的齿轮在看不见的维度悄然转动。
他们此刻尚不知道,那份关于“百年”的期许,在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面前,或许.....显得太过奢侈。
有些离别与考验,远比想象中来得更早、更猝不及防。
后来,如同所有故事终将翻页,离别的时刻还是到了。
沫白与小班在家门口道别,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湿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没有太多煽情的言语,只是一个用力得指节发白的拥抱,一句含糊的“保重”,他便转身踏上了归途。
小班的身影在视野里逐渐缩小,最终被葱郁的林海吞没,只留下心头一片空落落的回响。
回到国内熟悉又稍显陌生的环境,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某个阳光刺眼的午后,在一条栽满梧桐树的林荫道上,沫白毫无防备地撞见了一个身影——那位姓苏的女生。
她似乎总是能精准地出现在他不经意的时刻,衣着考究,神态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矜持和....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啧”沫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撇了撇嘴,心里那点刚平复的烦躁又冒了出来,像水底翻腾的气泡。
“有钱了不起啊!”*他对着那远去的、仿佛自带聚光灯的背影,无声地腹诽了一句。
这评价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混合着不服气与莫名排斥的酸涩。
说起来,两人的渊源纠缠得比藤蔓还深。
早在童年,命运的丝线就把他们系在了一起。
在自由国暂住的那段日子,因为小班心心念念一款限量版游戏机,沫白焦头烂额之际,最后竟是这位“阴魂不散”的苏小姐,不知动用了什么门路,轻描淡写地就帮他搞定了。
东西送到时,包装精美得如同艺术品,让小班兴奋得差点蹦起来。
更久远的记忆碎片里,是更小的年纪。那时的苏小姐,行为举止简直判若两人。
她总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逮着机会就脆生生地喊。
“白马王子!”这称呼喊得理直气壮,喊得沫白头皮发麻,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如今回想起来,除了那份令人窒息的“热情”,还有一个细节透着说不出的古怪——沫白清晰地记得,自己从未对她透露过名字。
可那个梳着小辫子、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却能准确无误地、字正腔圆地叫出“沫白”两个字。
那份笃定,仿佛早已铭刻在她小小的认知里。
回国后的日子,跨越重洋的联系,便维系在薄薄的信纸上。
沫白铺开带着淡淡木浆香的信笺,用钢笔吸饱墨水,一笔一划地书写着国内的琐事、新学校的见闻。
信纸折了又折,塞进信封,贴上邮票,承载着少年的思绪飞向大洋彼岸。
小班的回信总是带着她特有的跳脱和活力,字里行间仿佛能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在最近的一封信里,她提到田马克爷爷接到了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已经出发了。
“爷爷没说具体是什么,”小班的笔迹透着一如既往的乐观,“但爷爷可是最厉害的水电工!我相信他一定能搞定的!”信纸末尾还画了个充满信心的大拇指。
沫白读着信,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仿佛能看见小班挥舞着小拳头、一脸笃定的样子。
田马克爷爷的本事,他当然毫不怀疑。
然而,命运的巧合有时精准得令人心头发凉。
就在收到这封信的第二天清晨。
餐桌上还弥漫着早餐的香气,父母却穿戴整齐,神情是沫白很少见到的凝重。
母亲走过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
“沫白,爸妈接到一个紧急任务,要出门一段时间”
父亲在一旁补充,语气尽量放得平稳。
“在家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功课别落下”
和远行的小班描述田马克爷爷时如出一辙——没有任务的具体内容,没有归期的确切时限,只有一句语焉不详的“紧急任务”和匆匆离去的背影。
大门轻轻合上,隔绝了父母的身影,也留下了一室陡然放大的寂静和沫白心中迅速蔓延开来的、冰冷刺骨的疑虑。
这过于相似的“巧合”,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咚地一声砸进他平静的心湖,激起的涟漪带着令人不安的回响。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沫白却感到一丝寒意,正顺着脊椎悄然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