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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锦城抬头,望了眼征和帝,又垂下头,轻叹一声:“皇上。”
他没有再说,只是沉默。
而征和帝就在这叹息般的一句“皇上”,和随后的死寂中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的神情也收敛了。
身为帝王,从来就是孤家寡人。
征和帝怅然道:“堂哥......四姑母也死了。”
霍锦臣一愣,刚要追问,就听见征和帝轻声道:“朕准了。”
“谢皇上!”
“别急着谢,”征和帝虚扶一把霍锦城,坐回胡床上,将奏折全推到霍锦城面前道:“龙骧军在五皇叔与你手上多年,你贸然卸任,必然会引起动荡。走可以,封赏必须接着,事情了结了再走。”
他从自己的八碟早膳中拿了一碟放到霍锦城面前,示意他尽快吃完。
廖孝安进来时,主殿里的两人正好用完膳,他跟着收拾碗碟的侍卫进去,单膝跪地行了礼,随后呈上了一份名册。
“禀皇上,这是梨凉关一役阵亡将士的名册。”
霍锦城心里一动。
征和帝匆匆看了几眼名册,转手就递给了霍锦城。
霍锦城一看,打头第一个名字就是秦芝。
“秦大人的遗体......皇上打算怎么处理?”霍锦城声音有些涩:“是迁回原籍安葬,还是带回晟京?”
“秦卿忠义,朕自有追封。”征和帝望了眼廖孝安,转头对霍锦城道:“朕的明陵已经在修建中了,就让秦卿先去为朕把把关吧。”
按旧俗,皇帝登基第二年就可以修筑陵墓,但征和帝还很年轻,登基六年,朝臣从未建议过他修陵,这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身后居所,其余两人不由得一阵感伤,仿佛站在功成名就的巅峰望见自己百年之后的腐朽身躯。
一时间满室寂然。
征和帝挥手屏退了廖孝安,从面前高的那叠奏折上拿了一本,摊开来递到霍锦城面前:“这是处置叛军的折子,你看看,可有不妥?”
霍锦城接过折子,却没心思看,想了片刻,还是开口道:“皇上春秋鼎盛,为何这么早就修陵?”
“那堂哥为何要回封地颐养天年?”
征和帝一句反问堵得霍锦城噎了半晌,到底还是开口解释:“臣之前就说过,皇上若要亲政,兵权必须握在手中。眼下秦大人殉国,除非固江王续弦,或是郡主再嫁,否则短时间内他找不到继承人,这段时间足够皇上收回兵权。但若是秦芝一死,就急着收了固江王兵权,会给言官留下话柄。”
霍锦城顿了顿,下定决心:“臣会上一道折子,言明伤势复发,中毒颇深,需卸任休养,又担心朝中动乱,请求皇上收回全部兵权,一一改制。”
征和帝几乎要被气笑了:“你要背下罪名,让朕掌权?”
他一把将较矮的那叠奏折全扫到地上,压低声音道:“霍锦城!你这不是在帮我,是要
我一辈子良心不安,是不是?”
“你还在恨我瞒着你,是不是?”
“我已经没什么亲人了,你也打算不要我了,是不是?”
霍锦城摇摇头,他的确是累了,不愿再打打杀杀,只想解甲归田,像越王那样,回封地做个游山玩水的闲散王爷,偶尔回京探望故人。
他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那些奏折,却意外地发现有好几本都已经散开,其中一本上似乎写着“望烟郡主”。
这一叠奏折都是征和帝还没来得及看的,见到霍锦菱的封号,两人都是一愣,霍锦城顾不上君臣有别,一把抓起那份奏折,一目十行地浏览。
那是一封请安折子,前面大部分都在说天佑我朝,皇上亲征震慑四方,只在最后,才有一些家书似的语句,说的是霍锦菱因忧心兄长与夫君,茶饭不思,一朝晕倒,经太医诊断,已有三月身孕。
霍锦城望着那几行小字,来来回回反复查看,终于确认他没有看错。
霍锦菱的确已有身孕,却是个遗腹子。
他狠狠地攥着那份奏折,将上好的云纹硬纸揉捏成一团,垂着头良久,才从喉咙间发出一声呜咽。
像极了野兽濒死时的哀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