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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哨沉星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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瓮城水门外的厮杀声终于在天光破晓前彻底沉寂下去,只余下江水裹挟着残肢断戟、焦木板片和尚未散尽的硝烟气息,呜咽着流向远方。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江水特有的腥咸,吸一口,肺腑都像被冰冷的锈刀刮过。城墙垛口上凝结的露水混着暗红的血渍,缓慢滴落,在墙根淤积的泥浆里砸出小小的坑洼。

燕无霜背靠着冰冷的城墙砖石,赤红的胡服早已被血水和江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而疲惫的轮廓。肩背那道反复崩裂的伤口传来阵阵尖锐的抽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肉。她垂着眼,染着血污的手指间,捏着一枚东西。

那是一枚骨哨。

约莫三寸长,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牙白色,顶端被打磨出吹孔,哨身弧度流畅自然,显然取自某种大型猛兽的腿骨。哨身表面,用极其精细的手法刻满了繁复的、如同火焰般跳动的西域经文,那是天狼教的祈福密咒。在靠近吹孔下方的位置,两个细小的、深深嵌入骨质的西秦文字清晰可见——“乙未年三月初七”。

亡兄燕无咎的生辰。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处刻痕,粗糙的触感带着骨质的微凉。每一次触碰,都像有一根冰冷的针,刺穿连日厮杀筑起的麻木壁垒,直抵心底最深的血窟窿。昨夜水门血战的喧嚣还在耳畔轰鸣,叛军精锐在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哀嚎着倒下,阿蛮赤膊上复仇的经文在火光下狰狞扭动,她腰间银铃每一次沉闷的嗡鸣都伴随着一颗头颅的滚落……可这一切,都填不满那自孤鹜岭秘库中撕开的巨大空洞。

那本摊开的皮质账册上冰冷的字迹,如同淬毒的诅咒,日夜灼烧着她的神智:

“天狼圣教,供奉金砖三千……换精铁十万斤,弩机千具……永业四十二年秋,交割于孤鹜岭鹰愁涧……”

三千金砖!十万斤精铁!千具弩机!

正是这些,铸成了叛军屠戮她天狼教众的利刃!她教中百年积累,父母兄长生前视若珍宝的财富,竟成了埋葬他们、埋葬无数教众的催命符!而她,燕无霜,身负血海深仇的圣女,竟还戴着象征复仇的银铃,一次次吹响这枚……这枚或许就是用教中圣兽之骨、甚至……她不敢深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旁边传来。

燕无霜猛地回神。几步开外,阿蛮正靠坐在一堆浸透血水的麻袋上。这个沉默如石、浑身刺满复仇经文的少年死士,赤裸的上身布满了昨夜激战留下的新伤,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从左肩斜劈至肋下,皮肉翻卷,朱嬷嬷刚给他撒上厚厚一层金疮药,浓烈的药草味混合着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一个老军医正用浸过烈酒的粗麻布,咬着牙为他缝合。

每一针穿透皮肉,阿蛮布满汗珠和血污的肌肉都因剧痛而剧烈虬结,他死死咬着一段木棍,额角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却硬是没让一声惨嚎溢出齿缝。他仅存的左眼(右眼在早年的烙刑中失明,留下缺角的右耳)死死盯着虚空,瞳孔深处燃烧着永不熄灭的仇恨火焰。

燕无霜的目光落在阿蛮腰间。那里挂着一个用粗劣马鬃编织的小小卷轴,边缘磨损得厉害,隐隐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用炭条写就的名字——那是阿蛮一笔一划刻下的复仇名册,每一个名字都代表一段血债。此刻,那卷轴也被血浸透了大半。

一股更深的悲怆和无力感攫住了燕无霜。她教中的财富滋养了仇敌,她仅存的死士在用血肉之躯填着复仇的深壑,而她自己……她低头,看着手中这枚承载着兄长最后温情的骨哨,它曾是她绝望时唯一的慰藉,是她召唤同袍、传递杀机的利器,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喝口酒,壮壮胆气,压压疼!”朱嬷嬷端着一个粗陶大碗挤过来,浓烈的劣质烧刀子气味混着她围裙上永远散不去的豆豉味,形成一股怪异的暖辛。碗里浑浊的酒液晃荡着。

阿蛮猛地吐出嘴里的木棍,一把抓过碗,看也不看,仰头就灌!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线滚入喉咙。他每灌下一大口,都极其自然地、仿佛早已刻入骨髓般,手腕一倾,将三滴浑浊的酒液泼洒在身前染血的泥地上!

滴…嗒…嗒…

三声轻响,在清晨微凉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在祭奠。

祭奠昨夜战死的同袍?祭奠早已化为枯骨的父母亲人?祭奠整个被血火埋葬的天狼圣教?无人知晓。只有那三滴迅速渗入血泥的酒渍,如同无声的泪。

燕无霜看着那三滴酒渍消失的地方,又低头看向手中的骨哨。哨身上跳动的火焰经文,亡兄的生辰刻痕,昨夜水门伏击时它发出的、撕裂夜空的尖啸……一幕幕在眼前交织、碰撞。一股毁灭的冲动,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中猛烈冲撞!这哨子!这声音!这象征!不能再有了!不能再让这声音成为下一个“鹰愁涧交割”的帮凶!

她猛地攥紧骨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哨身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头的狂躁。

“嬷嬷,”燕无霜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给我找块铅!要快!”

朱嬷嬷被她眼中那骇人的决绝惊得一哆嗦,手中的空碗差点掉地:“铅?哎……哎!老奴这就去找!”她不敢多问,扭着肥胖的身子,踩着泥泞,急匆匆地跑向瓮城角落临时搭建的匠作棚。

晨光熹微,染红了东方的天际,也照亮了水门附近一片狼藉的战场。白宸踏着湿滑粘稠的泥泞走来,竹青长袍下摆沾满了暗红的泥浆,腰间九连环随着步伐发出冰冷而规律的轻响。他身后跟着脸色依旧苍白的崔璃,她左肩下的伤口被焦尾琴弦和蜂蜡紧紧封闭,玄色襦裙下身形单薄,步伐却异常稳定。萧明凰裹着雪狐裘,耳后红痣在晨光中清晰可见,丹蔻指尖捻着一小撮刚从城墙缝里摘下的、带着露水的艾草,正若有所思。

“燕姑娘?”白宸在燕无霜几步外停住,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那骨节发白的指缝间,露出一点温润的牙白色。他记得这枚骨哨,记得它在胭脂泣血那夜划破孤鹜岭的尖啸。

燕无霜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奔流的江水。浑浊的江面上,漂浮着残破的旗帜、断裂的兵刃、肿胀发白的尸体,打着旋,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沉浮不定。几个巨大的漩涡在水门附近盘旋,如同贪婪的巨口,吞噬着一切靠近之物。

朱嬷嬷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块半个拳头大小、乌沉沉、毫无光泽的金属块。“姑……姑娘,铅块!刚……刚从匠作棚熔铅锅里捞出来的!还烫手呢!”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尚带着余温的铅块递过去,浓重的豆豉味随着她的喘息弥漫开。

铅块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与骨哨的温润形成刺骨的对比。那残留的滚烫温度,也迅速被江风带走。

燕无霜终于转过身。晨光照亮了她沾满血污和烟灰的脸,那双赤红的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深不见底的悲怆,以及一种近乎涅盘的决绝。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扫过白宸腰间冰冷的九连环,掠过崔璃肩下被蜂蜡封住的伤口,最后停在萧明凰指间那抹带着生机的艾草绿上。

“此哨,”她举起手中的骨哨,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砸在湿冷的晨风里,“乃我天狼圣教圣物,亦是我兄遗泽。其声所至,或聚同袍,或召死士,或……资仇寇!”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迸出来的,带着血沫的气息。“从今往后,世间再无此声!再无天狼哨!”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染血的左手猛地攥住滚烫的铅块,右手紧握骨哨,将哨子尾端那个小小的、用于悬挂的孔洞,狠狠对准了铅块最灼热柔软的部分!

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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