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1 / 2)
寒潭之水,温度尽失。
张鸣的双足甫一触及潭底,便清晰感知到一股无形之力自四周汹涌挤压而来。此力绝非水流阻力那般简单,实则是空间本身在发生扭曲变形。他的意识仿佛瞬间被抽离出肉身,径直坠入一片灰白交织的虚空之中。四周不见丝毫光亮,然而他却又能“看见”——看见那炊烟袅袅升腾的村落,看见由低矮土墙环绕而起的小院,看见父亲张长顺扛着锄头,正从田埂悠然走来,脸上挂着那久违的温和笑容。
“鸣儿,回来吃饭了。”
这声音真切得近乎刺耳。
张鸣伫立原地,指尖微微颤动。这绝非幻觉,至少从感官层面而言并非如此。泥土散发的独特气息、微风拂过麦穗发出的沙沙声响、远处传来的狗吠回音,皆清晰可辨。他甚至能精准捕捉到从灶台边悠悠飘来的葱花热油香气。
母亲王香轻轻掀开锅盖,腾腾蒸汽瞬间扑上她的脸庞,她笑意盈盈地端出一碗汤,说道:“趁热喝,这可是你最爱的野菌炖鸡。”
姐姐张梅站在门口,眼眶微微泛红,轻声劝道:“弟弟,别再去争了……咱们一家平平安安不好吗?”
张鸣并未有所动作。
他清晰记得这座院子。在第三世惨遭谋害之前,正是于此地,他亲眼看着张智仁端来那碗毒汤,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口中喊着“义父”。同样也是在这里,母亲倒在他怀中,嘴唇已然发紫,一句话尚未说完便气绝身亡。
可如今,他们却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面带笑容,声声唤他回家。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原本闪耀的金纹此刻已黯淡无光。系统毫无反应,仿佛陷入沉睡一般——记忆宝库已然封闭,时空秘宝无法召唤,就连最基础的危机预警功能也如死寂般沉默。这是寒潭所施加的反噬,亦是这场试炼所遵循的规则:唯有剥离一切外力,方能直面自己的本心。
“你们不是真实的。”他低声说道。
“怎么不是?”母亲捧着汤碗缓缓走近,将碗底朝他一转,说道,“你看,这碗底的刻痕,是你七岁那年不小心摔裂的,后来我用银线修补过,你难道忘了吗?”
张鸣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道裂痕,的确真实存在。儿时的他生性贪玩,不慎打翻了这只碗,母亲为此心疼得落泪许久。之后母亲还特意请村里的铁匠用银丝将碗缠绕了三圈,并说道“裂而不散,家运不败”。
他几乎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接那碗汤。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碗的刹那,他忽然忆起——《玄冥录》中“心印三问”的第一句,那是系统在他识海深处悄然埋下的最后一道符文:“汝所求者,是救赎,还是复仇?”
这碗底,不应有字。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体内《混沌心诀》逆向运转,灵力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自行切断了三条经脉。剧痛如惊雷般在体内炸开,神识也随之猛然一震。
眼前的院落开始扭曲变形,土墙逐渐融化,炊烟凝结成一团团黑雾,父母的笑脸在惨白的雾气中被拉长、撕裂。母亲手中的碗“啪”的一声碎裂,洒落在地的汤水竟化作一滩黑血,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幅符文阵图,正是《玄冥录》中所记载的“困魂锁识阵”。
幻境,成功破除了一层。
张鸣单膝跪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并未擦拭,只是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仍在不断崩塌的虚影。他深知,真正的试炼此刻才刚刚拉开帷幕。
果然,下一瞬,场景再度变幻。
眼前不再是熟悉的故乡小院,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狂风呼啸,如刀割般刺痛肌肤,天地间一片苍茫。李碧莲倒在雪地里,洁白的衣衫被鲜血染得殷红,胸口赫然插着一截断裂的玉佩残片。她虚弱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冰渣。
“张鸣……”她的声音微弱却又清晰可闻,“别去了……我只要你活着……”
他的心瞬间如遭重击。
那玉佩,正是她一直贴身佩戴的那一块。而此刻,它却成为了刺穿她心口的凶器。
“碧莲!”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无情挡住。
她凝视着他,眼中并无丝毫怨恨,唯有深深的哀求:“你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远……可若我死了,你回来的路,又在何方?”
张鸣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不禁想起她为他精心调配净魂露时那专注的侧脸,想起她在断崖边递出玉佩时指尖微微颤抖的模样,想起她从未问过一句“值得吗”,只是始终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也未曾落下。
可如今,她却在他眼前“死去”。
“若我就此回头……”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谁又能来护你周全?”
这句话,并非是在询问她,而是在问自己。
他缓缓闭上双眼,不再去看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不再去听那声声饱含深情的呼唤。他深知,幻境的终极手段并非恐吓,而是以爱为利刃,逼迫他进行自我否定。它试图让他相信——复仇毫无意义,修炼只是一种执念,而他所有的坚持,最终都将辜负那些他所深爱的人。
但他绝不能相信。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对准心口处李碧莲的幻影,五指缓缓收拢,如同握住了一把锋利的刀刃。
“你说我只要活着就好……”他低声说道,“可若我不走这条路,你早就死在张智仁手中,死在县令之子的阴谋算计里,死在无数个我无力守护你的漫漫长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