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屏障(2 / 2)
这具疲累污秽的躯壳里,困着的到底是什么?是那个依旧渴望攀登天道壁垒的玉骸意志?还是只是溪谷村一个连灶火也看不好、手也洗不干净的……林二?
不知名的虫在泥滩里长声吟叫,暮色更加沉重地压了下来。他将那只洗刷了半天依旧布满油滑污迹的粗陶破碗从冰冷刺骨的溪水里捞出。碗壁上黏附着几根死去的草屑,像粘在伤口上的虫蛭尸骸。他拎起破木桶,草鞋踩着湿滑的泥地,身体僵硬地向那间破败的黑屋子挪去。桶里的水随步伐晃荡,溅出冰冷的水滴,砸在他裸露的脚踝上,激得皮肤一阵阵颤抖。
柴屋的门板在推开时发出濒死的呻吟。霉味、腐烂草垛的味道和经年的灰尘气息混合成的浑浊气流扑面而来。他摸索着,想把破桶和碗放到角落那堆还算干燥的麦草秸上。指尖触及冰冷的灶灰和柴草碎屑。
就在他即将撒手的瞬间,一阵极其微弱的、有别于这死寂破败柴屋的气息波动猛地攫住了他的感知!
嗡……
细微到无法用“声音”形容。一种更深层的、源于规则层面的“震动”。带着死亡干涸的气息,却又残留着一丝……挣扎过的痕迹?
嗡鸣的源头,就在草垛下方!
林墨玉动作骤然凝固。那因凡俗生活挫败而冰冷麻木的意识深处,像被投入一颗炽热火炭!探索!推演!焚世黑焰的碎片、神炼玉髓的残骸应激爆发出最后的本能——锁定那未知的异常!
昏暗光线下,他缓缓俯身,将压在源点上的几束麦草拨开。
是它。
一只干瘪的、深褐色的虫尸。甲壳类,形似某种蚁狮,比米粒稍大。它的几条细腿保持着生前挣扎蹬动的僵硬姿态。头部触须方向,深深扎入了一颗不知何时掉落、早已被柴草灰烬覆盖包裹的粗粝砂砾中。砂砾深深陷在泥土地面里,宛如坟墓。
就在刚才——或许是他踏入柴房的那一刻——它似乎还在挣扎。向着那颗嵌入地下的砂砾,仿佛那是它存在的唯一意义。它耗尽了生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僵死在这里。那临死前所有爆发压缩成的生存执念与骤然沉寂的死亡气息相互冲击湮灭,产生了一道只有林墨玉这等感知才能捕捉到的、极其微弱的规则涟漪。
这便是那“嗡鸣”的本源。
林墨玉伸出左手——那只布满污垢、指甲缝里还沉淀着黑泥的手。食指缓缓探出,悬停在僵硬虫尸的干瘪头顶上方。指尖距离虫尸头顶仅毫厘。焚世黑焰的微弱核心在意识深处冰冷地跳跃着,神炼玉髓的碎片发出无声的轰鸣。他要“看”!要推演这条卑微虫豸生命的最后轨迹!要剖析这点凡俗执念如何能在死亡瞬间击穿规则的壁垒引发涟漪!
强大的推演之力凝聚于指尖,并非为攻击,而是为最深层的观察和解构!
嗡!
指尖下方的空间,突兀地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屏障平滑、坚韧、绝对地阻隔在他指尖与虫尸之间!没有任何光芒,没有能量纹理,它仿佛本身就是“规则”的具现化!是这道屏障的存在本身,让林墨玉的感知如同撞上一堵冰冷的宇宙铁壁!推演之力触及屏障的瞬间,就被一层绝对的“未知”所同化、吸收、消解!如同亿万沙砾投入大海,未溅起一丝波澜!
他甚至无法“感知”到屏障本身的存在,无法感知到屏障的“厚度”,无法感知它是如何运作!他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那道横亘在前方的、绝对无法逾越的、无法认知的“天堑”!
这并非天龙神那浩瀚星阵般的恐怖禁锢,也不是破碗法则震荡带来的虚无冲击。这屏障,仅仅源于林墨玉此时此地、试图以“超凡感知”去触碰一个“凡俗”生命残留印迹的——行为本身?!
凡俗之身,不可直视死亡核心?还是他林墨玉的“超凡”本质,已被这凡尘污秽彻底浸染排斥,再无资格窥探任何“存在”的真实?即便是这粒微小死虫的?
林墨玉的指骨猛地绷紧!
一丝极微弱的混沌气息,在巨大的认知冲击和推演失败的反噬下,失控地从指关节被压榨逸出!如同濒死毒蛇吐出的最后毒雾!这股混沌气息刚刚离开指尖——
嗤啦!
仿佛烧红的铁钳投入冰冷的污水!
那干瘪僵死的虫尸,瞬间崩灭!连残骸灰烬都未曾剩下半点!彻底湮灭!被这点混沌气息彻底抹除于世间!连带着那道引发微弱法则涟漪的死亡印记,也彻底消失!
死寂。
比刚才更甚百倍。
柴房里只剩下林墨玉粗重得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声,还有意识深处那团焚世黑焰疯狂摇曳、仿佛即将在认知坍塌的寒风中彻底熄灭的残响。
化凡……凡尘炼玉……他以为是扎根淤泥,汲取养分,静待蜕变……
可如今,他不仅无法融入这淤泥——他的手洗不净污秽,他的火焚不掉尘埃,他甚至无法理解一具虫尸的死亡!他连这凡尘中最微小存在的本质都无法平静地靠近、感知。他每一次尝试动用残存的力量,每一次试图去“理解”、“利用”,无论出于多么微小的目的,都招致更残酷、更沉重的反噬!污秽像永不脱落的锁链扣死在手上,破碗焦黑的疤痕印刻着失败,眼前这道由“自己”亲手触发的、隔绝了所有认知的屏障,冰冷地横亘在触手可及的凡俗死亡真相之前……
凡俗成了最高的壁垒。这壁垒比九天之上那颗冰冷的龙首更令他绝望。至少那颗龙首,他还曾撼动过一丝鳞甲,曾被其威能真实地粉碎。而眼前这凡尘?是软的泥,却无法踏破;是轻的灰,却无法洗去;是死的虫,却无法触碰。泥沼无声包裹,窒息沉沦。
夜色完全笼罩了柴房,虫鸣也彻底死去。
林墨玉僵立在原地,右手还紧紧攥着那只洗净了油垢却依旧灰暗的破碗。目光,越过面前那虫尸彻底湮灭、只残留一点极细微湮灭法则残渣的虚空,投向柴堆边那片厚积的灰烬和湿泥。
碗,从僵直的手中滑落。
啪嗒。
掉落在厚厚的柴灰上,碗口斜倾着,边缘裂开那点焦糊的黑痕清晰可见。
林墨玉没有去捡。他缓缓屈下了身体。那尊曾经硬撼星龙的玉骨,仿佛被抽去了脊梁,沉重地跪倒下去。膝盖陷入冰冷的灰烬和湿泥混合物中。刺骨的寒意和污秽立刻沿着身体爬上。他没有抗拒。
左手,那只布满污垢的、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终于垂落到灰烬里。手指,不再是刻意的揉搓和徒劳的对抗。他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