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黎明前夕(6)(1 / 2)
相言之前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他一直在想,迪特瑞尔和恩利格尔究竟要做什么?恩利格尔究竟为什么要献祭?有什么事情是迪特瑞尔一个毁灭之神都无法做到的?
此刻,一切仿佛有了答案。
他们打算彻底抹除世界意志,为瓦莱的所有人重塑一个没有剧本的世界。
而迪特瑞尔作为一个角色,孤身无法与世界抗衡,因此有了恩利格尔的献祭,以战神和毁灭之神的力量强行召唤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献祭手段。
或者说,这狭长的阶梯从来就不属于瓦莱这个世界,这是迪特瑞尔强行唤来的祭坛。
可是,为什么?
别人不清楚,相言难道还不清楚吗?
迪特瑞尔无比憎恨这个世界,憎恨所有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这个全然背叛了迪特瑞尔的世界凭什么接受毁灭之神的恩赐?
“伊萨尔!”相言近乎疯狂的将自己体内的毁灭之力抽取出来,化作另一个“迪特瑞尔”的形象站在他身边,“拦住黑洞。”
说完,相言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跑去,他的步伐有些踉跄,身体经过这么多次强化,这种情况本不应该再出现。可是他近乎剥离了体内所有毁灭之力,可是他即将再次失去重要的人。
“言!”萨菲罗斯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手中的正宗刀瞬间横在相言身前,银亮的刀锋散发出强大的阻力,“你过去也改变不了任何既定的事实。”
“萨菲,让开。”相言看着那道身影在无数规则丝线的缠绕下变得越来越虚幻,仿佛随时会彻底融入那片混乱的规则海洋,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
“这是他的选择。”萨菲罗斯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迪特瑞尔,“你要相信他,相信你自己。”
“让开。”相言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萨菲罗斯从未听过的、近乎破碎的决绝。怜悯剑的剑尖微微颤抖,指向的却不是敌人,而是萨菲罗斯。那双总是带着点茫然、或是强撑镇定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恐慌和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我要怎么相信我自己?相信那个伤害了你…一直想躲起来的我自己吗?”
没有迪特瑞尔,就没有现在的相言。逢凶化吉的运气,与那些非人存在对战的勇气。
哪怕一直输,一直不断的挨揍……
这些底气都来自于迪特瑞尔,无论是以各种形式存在。
相言曾恐惧过,恐惧迪特瑞尔夺舍自己,恐惧迪特瑞尔的力量。
可相言绝不否认迪特瑞尔带给自己的一切,是直面这个未知世界的勇气,是想要拯救萨菲罗斯的决心。
萨菲罗斯的瞳孔猛地收缩,相言从未这样直白地撕开过那道伤痕,从未这样指责过他自己。
那声质问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萨菲罗斯的心口,他握着正宗刀柄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刀锋上流转的寒光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相言一直都在自责,自责尼布尔海姆的那一剑,自责自己什么都没改变。
最终,萨菲罗斯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相言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破碎的星河,然后,缓缓地将横亘在前的正宗刀垂落身侧。
他没有说话,只是移开了目光,望向那通天阶梯上越来越接近平台的黑色身影。
无声的默许,比任何言语都沉重。
相言甚至来不及道谢,身体已经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朝着那贯穿天地的光柱、朝着那悬浮的阶梯猛冲而去。速度之快,撕裂了空气,发出尖啸。他眼中只有那个在光海中一步步走向寂灭的身影,那个叫他“爸爸”的孩子,那个赋予他力量、给予他勇气、在他最绝望时出现的身影。
“迪特瑞尔!停下!”相言的嘶吼在磅礴的光压中显得如此微弱,瞬间被淹没。他冲到了阶梯下方,那无形的、由纯粹世界规则构成的无形屏障前。
“父亲。”迪特瑞尔缓缓缓转过身,“我们约定好的,还请你在尘埃落定前拦住黑洞。”
“去他妈的黑洞,世界重启就重启吧,老子现在只想带你回家!”相言朝着光柱冲过去,手中怜悯朝着光柱挥去。
轰!
一股巨力狠狠撞在相言身上,那不是物理的冲击,而是源自世界本源的排斥。相言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不,是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了下来。护体的毁灭之力瞬间被碾碎,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坚硬的城墙上,烟尘弥漫,碎石飞溅。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相言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烈的疼痛。他抬起头,视线被血水和汗水模糊,只能绝望地看着迪特瑞尔的身影朝着阶梯上方走去。
“迪哥!!!”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喊从下方传来。
是桃乐丝,她不知何时跑到了光柱旁,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穿着围裙的烤饼大婶泥偶,脸上全是泪水和不顾一切的疯狂。她根本不想知道什么规则改写,她只知道,那个会给她造永恒瓢虫、会帮她作弊打靶赢风车、会安静地让她抱着看星星的迪哥,正在消失。
“你说好要尝尝我烤的鱼的!还没吃呢!你回来!!!”她哭喊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粗糙的泥偶朝着半空中那个越来越虚幻的身影狠狠扔了过去!
那泥偶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翻滚着,显得如此脆弱可笑。它腰间的“葱”早已断裂,糊锅味儿的围裙也沾满了尘土。
然而,就在那泥偶即将被能量乱流撕碎的瞬间,迪特瑞尔抬手接住了那个泥偶。他那双倒映着冰冷的金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相言抿了抿唇,桃乐丝早就猜到了这一切,她那么聪明,早就从那些小小的细节里推算到了现在的情况。
迪特瑞尔停下了脚步,他站在悬空平台的边缘,背对着下方混乱的世界,面对着那团炽白到仿佛能融化灵魂的平台。他终于不再是孩童的模样,身形拔高,化作成年毁灭之神的轮廓,黑袍在纯粹的光压中猎猎作响,却又显得如此渺小孤独。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那张脸,是相言熟悉的属于毁灭之神的冷峻面容。但那双眼睛……那不再是没有情感的深渊,而是倒映着下方城池的灯火,倒映着相言挣扎爬起的狼狈身影,倒映着萨菲罗斯沉默的刀光,倒映着桃乐丝在人群中哭喊的脸庞……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太多复杂的东西,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焰,在寂灭前爆发出最后的光华。
有冰冷的憎恨,对这个世界加诸于他的一切苦难;有深深的疲惫,仿佛背负了亿万年的孤寂;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近乎悲悯的释然。还有一丝相言以为自己看错了的微弱的孩童般的依恋?
他的目光穿透了空间,精准地落在了相言身上。嘴唇微动,没有声音,但相言的意识深处,清晰地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线,平静得令人心碎。
“爸爸。”
“我曾恨这个世界,恨它的不公,恨它的虚伪,恨它赋予我力量又让我永世孤寂。我恨神王,恨斯塔尔特,恨所有将我视为工具、视为灾厄的存在。”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刀锋,切割着相言的心脏。
“我本该毁掉它,用这毁灭之力,将一切连同这该死的意志一起,化为虚无的尘埃,这才应该是我的‘职责’。”
是啊,这才是原本应该属于迪特瑞尔的结局,毁灭世界,将一切化作虚无,那是官方给迪特瑞尔设定的路线。
迪特瑞尔缓缓抬起手,怜悯出现在他手中,与此同时,相言看着自己手中的怜悯颜色一点点淡化,随后完全消失。
“但是……”
迪特瑞尔终于抵达平台,他松开手,怜悯浮空而起,悬浮在空中,随着迪特瑞尔的步伐,剑尖对准了自己的主人。
“有一个人,像个笨蛋一样。他说,我没有错,他居然相信毁灭之神……献祭了自己,把通往‘核心’的钥匙给了我。他说,他相信我能创造一个不一样的结局。他说,毁灭也可以是新生。”
迪特瑞尔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笑意,像是在嘲笑恩利格尔的天真,又像是在嘲笑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道路。
“你本来就没有错!”相言撑着身子站起来,再次朝着光柱冲过去,不知是不是因为怜悯被迪特瑞尔收回,他成功的进入了光柱内部,相言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快步朝着平台跑去。
阶梯很长,他看见伊萨尔化形而出的男人以一根黑色的锁链连接了黑洞,看见了萨菲罗斯重新加入战场,与那些首席们一起对抗余下的新神,看见那些战士们利用卷轴核心强撑着抵抗黑洞侵蚀的光罩……
“但是,有一个人,他穿越了世界的壁垒,带着另一个世界的‘错误’,闯了进来。他胆小,自卑,逃避现实,甚至连话都说不好。他明明那么弱,却总想逞强。”
相言撑着身子往台阶上走去,血水顺着他的手滴落在冰冷的台阶上。
“他身上有我的气息,被世界针对,替我受了很多伤,替我承受了太多恶意。他明明可以选择躲起来,却总是一次次站到最前面。他明明自己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却还是要当我的父亲,很可笑,也很……温暖。”
迪特瑞尔没有回头,他抬眼看着怜悯,剑身上的毁灭之力愈发汹涌,散发着势要将万物归于虚无的气息。
“所以,我接受这份‘憎恨’,接受曾经所有的恶意。”
“迪特瑞尔,你听我说,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相言快要站不住了,他走的很慢,但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盖亚,我们一起……救萨菲,恩利格尔不是说萨菲是你们的干爹吗?有两个父亲一起爱你不好吗?”